張沐點頭，道：“我通過吸血能獲取的記憶有限，四十五處分堂只知道其中蔡泉印象最深的四十一處情況，事實上妙音坊的情況我知道的也並不全。”

陳釜卻露出意外的喜色，連道：“已經足夠多了，只要毀了那四十一處分堂，還有新陰堂的總堂，剩下四處就算還存在，也翻不起什麽大浪的。”

其他人也不由點頭。

四十一處分堂既然都是蔡泉印象最深的，那像北京分堂、南京分堂那樣的重要之地肯定包括，僅剩的五處應該都是比較小的城市了。

然而張沐卻面色凝重的道：“恐怕那四十一處分堂並不好滅。”

眾人立刻看向張沐。

張沐道：“新陰堂是柳生宗男苦心經營了三十多年的可怕勢力，裏面的人從小就接受最殘酷的訓練，有時候甚至訓練的目標就是互相殺死同伴，最終能活下來的不足三成，但卻各個都心狠手辣，武功高強。想要滅掉這樣的組織，而且是徹底鏟除不留後患，至少要三倍以上的力量。四十一處分堂，集中力量滅掉一處簡單，可一個分堂被滅，柳生宗男或許會以為只是意外，如果接二連三的不斷有分堂被滅，那恐怕柳生宗男一定會警覺，後面的分堂也不會再毫無防備的等著我們去殺了……”

張沐的意思很明顯，他擔心曾家軍的力量不夠。

雖然當年曾銑位居兵部侍郎，總督陜西三邊軍務，麾下有十幾萬大軍，但絕大多數都在他被殺之後或是被朝廷強令遣散、或是收編進其他的軍隊中，像陳鑾、魯義平這些一直感念曾銑，矢志不渝的終究是極小一部分。這極小的一部分又經過二十年的考驗，還剩下的就更少了。如蘇州經歷的這些事，曾家軍面對柳生宗男和他的新陰堂正面力量就明顯差了許多。

而現在新陰堂的四十一處分堂最好當然是同時出手、同時鏟除，不給柳生宗男和新陰堂任何防備的機會。但這需要的力量極大，不是現在的曾家軍所能擁有的，至於稟告朝廷，讓朝廷派兵圍剿，那就更不可能了，別說朝廷裏的官員會不會相信他們的話，就算信，誰也不知道哪個高官是不是早就被妙音坊的人拿下了，只怕還未動手，消息就已經傳到了柳川宗男耳朵裏。無論是張沐還是陳鑾、魯義平等人，都打心眼裏不相信腐敗的朝廷。

“哈哈哈，”陳釜忽然笑了。

張沐立刻看著他。

陳釜也馬上笑道：“公子如果是擔心這個，那就大可不必了，只要知道了新陰堂的那些窩點，我們就一定能一口氣把他們全滅掉。”

張沐深感意外，但見魯義平等其他的曾家軍也都一臉的鬥志昂揚，忍不住道：“當真？”

陳釜賣官司般的忽然反問道：“公子可知我們曾家軍當年為什麽那麽強，那韃靼鐵騎曾經滅大宋、屠西夏，號稱天下無敵，可我們曾家軍卻能把韃靼鐵騎打的跪呼將軍叫曾爺爺？”

張沐道：“不是因為曾……我爹兵法入神，曾家軍紀律嚴明，各個都抱著必死之心嗎？”

陳釜道：“曾家軍能打勝仗，首功自然是將軍用兵如神，治軍嚴明了，但還有一條，那就是我們曾家軍中有許多江湖一流高手，甚至是絕頂高手，單兵戰力遠超尋常軍隊。”

張沐不由暗暗驚奇：軍隊士兵和江湖人士最大的不同就是士兵皆是一起操練，除了操練單兵搏殺外，最重要的是要演練兵陣，軍令鐵血，號令如山！而江湖人卻是各有各的習武經歷，所以若單打獨鬥，士兵很難贏江湖高手，但若是大規模的廝殺，一支紀律嚴明的鐵軍戰鬥力是要遠超一盤散沙的江湖高手的。假若有江湖高手的武功，再有士兵的紀律和素養，那的確是一支極端恐怕的力量。

張沐之前還以為陳釜、魯義平等人的武功都是離開軍隊後又自己苦練的呢，現在看來似乎不是。

此時陳釜也似乎陷入到了回憶中，長聲道：“當年土木堡一戰，英宗皇帝被韃靼人生擒，文官武將死傷無數，五十萬大軍全軍覆沒，自此以後韃靼日益囂張，幾乎年年入侵我朝，殺戮無數。大明朝子民萬萬計，不知有多少熱血男兒都憋著一股勁兒，欲要殺盡外族，一雪恥恨，可偏偏朝廷日益腐敗，祈求茍安之人遠多於主戰之人，竟是報國無門。好不容易出了一位名將曾銑，一心驅逐韃靼，收覆被侵占的國土，一時間當年的天下十大高手有六位參軍，更有無數英豪自四海雲集於他麾下，可謂天下歸心。”

他話鋒一轉，黯然神傷道：“可惜將軍被冤殺，我們曾家軍也被強令解散，其中不少原本在江湖中就地位極高，德高望重的人又無奈回到了各自的地方，如今二十年過去，他們中的很多人都成了一方巨擎，能左右黑白兩道，而且一直都感念將軍，跟我們也始終保持著聯系，只要公子你親自開口，又是為國為民之事，他們必然傾力相助。”

張沐內心也瞬間明朗起來，曾家軍的忠和義是經過生死和時間考驗的，他自然願意相信，當即立刻問道：“那陳叔具體都能聯系到什麽人？”

陳釜自信道：“我們要找就找那些對將軍絕對忠誠，心懷天下大義的老兄弟。稍後我自會跟公子詳說，現在只需說兩人公子便知我們要對付新陰堂絕不成問題。”

張沐連道：“誰？”

陳釜道：“揚州少林寺主持孤舟大和尚，武當道長藍道行！”

聽到這兩個名字，張沐已經露出了驚愕的表情，因為這兩個名字足夠震耳。

江湖上有很多人都自稱或被奉為絕頂高手，以至於絕頂二字都顯得廉價了。但實際上真正被天下人所公認的絕頂高手二十年前有十位，現在只有八位，這八位盡皆身懷絕技，威震武林，創下過令尋常習武之人高高仰望的輝煌戰績。而孤舟大師和藍道行道長便是其二，更何況他們的背後還有被奉為武林領袖的少林和武當。

陳釜道：“公子，我還沒來得及跟您說，孤舟大和尚這些年都在揚州少林寺做主持，其原因便是希望借助少林寺的力量尋找您的下落。我們曾家軍在蘇州負責毀掉《毒經》之事的是我，在揚州負責尋找您的就是他，實際上揚州少林寺裏三成的大和尚都是昔日的曾家軍兄弟。只是因為他們少林寺的特殊身份，我這邊能不找他們出手，就不讓他們出手了。”

張沐喜道：“天下哪裏沒有少林寺？孤舟大師德高望重，只要他振臂一呼，單單是僧兵就夠各地的新陰堂喝一壺了。”

少林、伏牛、五臺……，諸多地方的僧兵抗倭鋤奸的事跡這些年屢屢傳聞，若由孤舟大師號召鏟除倭寇爪牙必然沒問題。

陳釜又道：“至於藍道行道長，他其實本名叫劉武行，是山東青州府五義莊的莊主，原本就已是江湖絕頂高手，地位不弱於今日的秦懷義，有享不盡的富貴，可當聽說將軍在邊境築高墻、制火器，一心抵禦韃靼人入侵後，他當即散盡家財，帶著願意跟他一起參軍的家丁到將軍麾下只做一個先鋒卒，將軍被冤殺後，他心灰意冷，拒絕朝廷安排的官職，也沒有再回青州，而是以道士的身份改名換姓留在了京城！”

這時一旁的魯義平忍不住插嘴道：“四哥追隨將軍前不也是名門之後，一代翹楚，有不可限量的前程。將軍走後，如今不也是甘願隱姓埋名至今？”

張沐心中再次嘆息：大明朝哪裏缺熱血男兒，缺的只是一個振臂高呼的領袖，在昏無天日的朝堂裏好不容易出現了一個一心殺敵報國的大將軍，他們壓抑了多年的熱血終於得以揮灑，那一刻這些好漢慷慨赴戰場，便是馬革裹屍還也絕不後悔，那一刻驕橫的韃靼鐵騎終於連吃敗仗，而且就是敗於他們之手，那是何等的豪情雲天，氣吞山河！

張沐能感受到當他爹被冤殺的時候，他們不止替自己的將軍不平，更對整個國家的心寒！

陳釜已經微微擺手而笑，又對張沐繼續說道：“劉老哥留在京城，就是為了找機會接近嘉靖皇帝，伺機為將軍翻案鏟除奸臣，因為所有人都知道嘉靖皇帝最癡迷神仙之術，也最信道士術士之言。我之前跟你說過，當年我們不願離去的人分成了三支，一支以齊射總教頭王環為首，保護將軍的妻兒，隨他們一同千裏流放。一支以先鋒將劉武行為首留在京城。還有一股以指揮僉使宋舟為首到揚州保護你和夫人，宋舟就是孤舟大和尚入佛門前的俗名，揚州血案發生後，宋老哥派我們到蘇州，他則帶著其他兄弟入了少林寺。”

“離塵刀”王環，二十年前就是天下第一高手，如今同樣是天下八大絕頂高手公認的第一位，排名第二的俞大猷能單挑整個少林寺，卻在他手上撐不過百招，就是這樣的人，為了保護他那兩位從未見過面的哥哥和大娘，曾一戰連中八箭，但不管遇到多少次暗殺，他始終沒讓兩位哥哥和大娘傷到分毫，義士之名為江湖傳頌。

而除了王環那支曾家軍，孤舟大師這支曾家軍也是保護他的。

張沐忽然心中湧出無數暖意，孤獨，曾是他最深的痛苦。在他決定要對抗柳生宗男時，那孤身一人身處魔窟的感覺也曾讓他深感無力，可現在，忽然有了那麽多忠俠義士在身邊，那種感覺是張沐從來沒有過的。

張沐看著眾人露出了暖心的笑，道：“天已經不早了，具體事宜我們稍後再詳談，現在該讓蔡總堂主回去了。”

隨著張沐的話落下，眾人不由看向一旁的蔡泉，此時他已是一具冰冷的屍體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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